我,蘇棠,資深獸醫,此刻的形象堪稱災難片現場。淡藍色的手術服前襟,糊著一大片可疑的黃綠色粘液,那是三分鐘前一只情緒崩潰的虎皮鸚鵡送給我的臨別禮物。右邊袖子上沾著幾根倔強的金色狗毛,來自一只被主人抱得太緊、瘋狂甩頭的金毛。額頭上那層細密的汗珠,在慘白的頂燈下閃著油光,幾縷同樣油乎乎的劉海粘在上面,頑強地垂下來,遮住了一部分視野。
連續八小時的急診輪值,感覺像是被塞進高速旋轉的滾筒洗衣機里甩干了靈魂,只剩下一具疲憊不堪、散發著怨念的軀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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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個!
我的聲音沙啞,像砂紙在生銹的鐵皮上摩擦。喉嚨干得冒煙,端起桌上那杯早就涼透、泡得發脹的速溶咖啡,狠狠灌了一大口??酀囊后w滑過喉嚨,帶來一絲虛假的清醒。
診室門被猛地推開,一股更濃烈的焦糊味和狗子特有的驚恐氣息撲面而來。一個年輕男人幾乎是滾進來的,懷里死死抱著一只……嗯,勉強能看出是柯基的物體。狗子短小的四肢在空中徒勞地劃拉,舌頭耷拉老長,口水滴答,喉嚨里發出嗬嗬的、被扼住命運咽喉的窒息聲。
醫生!救命!骨頭!它……它被骨頭卡住了!男人急得快哭了,臉上蹭了好幾道黑灰。
我太陽穴突突直跳。今天是什么見鬼的日子吞燈泡的柯基我認命地嘆了口氣,疲憊感瞬間被職業本能壓下去一點。放處置臺上!小心點!別顛簸!
我一邊吼,一邊麻利地戴上新的無菌手套,動作快得像條件反射。
接下來的二十幾分鐘,診室里充滿了金屬器械冰冷的碰撞聲、柯基驚恐的嗚咽、男人語無倫次的祈禱,以及我簡潔有力的指令。
壓舌板!鑷子!小心,邊緣鋒利!光源打過來!對,偏左一點!看到反光了……好……穩住……
汗水順著我的鬢角流下,滑進脖頸。終于,當那枚沾滿粘液的骨頭被小心翼翼地夾出來,放在不銹鋼托盤里發出叮一聲脆響時,整個診室,包括那只劫后余生、趴在臺子上大口喘氣的柯基,都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好了,
我扯下手套,丟進醫療垃圾桶,聲音里帶著解脫后的虛脫,回去觀察,這幾天只喂流食,注意排便有沒有異常。還有,
我疲憊地抬眼看向那個還在發抖的主人,家里的東西收好。你這狗不能亂吃骨頭,別讓它翻垃圾桶了
送走千恩萬謝的狗主人和柯基,我幾乎是把自己砸進了那張吱呀作響的轉椅里。骨頭縫里都透著酸軟。窗外,城市已經沉入一片燈海,急診室的喧囂也終于短暫地平息下來,只剩下空調單調的嗡鳴。我閉上眼,只想在這椅子上癱到地老天荒。
可惜,老天爺顯然沒接收到我的腦電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