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小桃坐床上靠著墻和老姨娘細聲商量“老姨娘，我明個一早去鎮上買棉被，再買些米糧回來，你可有讓我買的？” “我出不去這道觀，她們收了老太太錢，就會監視我，你也只能等她們做早課的寅時（三點到五點）才能給你打開大門，你身邊沒個大人哪能放心？” “老姨娘別擔心，我在牙行待了三年呢，見過的人多。” 老姨娘嘆口氣“千萬記得莫要管閑事知道不？銀子分開放，不要讓人一下看到你摸出來好幾兩，讓人生了歹念。” 突然又想起“可你怎么坐牛車？你一小丫頭出手就是銀子，又靠著大山你這危險。”老姨娘一時也想不出法，她身上被搜了個干凈，沒有銅板。 黑暗中小桃低著頭，宋嬤嬤的遭遇告訴她錢要分開放，她就怕萬一身上的銀票被收走，有急用的時候好歹灰坑路邊石板下的2000文讓她餓不死。 突然老姨娘想到一法子“小桃你把燈點了，悄悄的去茅房拿把剪刀出來，剪尺青棉布，夠大人做雙鞋有富余。新棉布一尺二十來文，我這臟了車夫也合算。你就給車夫當車資。” 小桃也覺得主意好，立刻起身點了燈，先瞅了眼小院門，才提著燈去了茅房，輕手輕腳拿出剪刀回房間的路上提了提褲腰帶。回了房間，立馬響起了老姨娘尖利的聲音“你這婢子，上了茅房不洗手？溫婆子沒教你規矩。”房里傳出小桃央求的聲音“老姨娘天冷，奴婢就沒洗，這，這就去打水洗。” 小桃提了罐子提著燈就往小院門口走去，門口有放輕的腳步聲疾步離開。小桃裝作未聞，輕輕抽泣了幾聲，在水井打水用剛剪的青棉布的“帕子”擦了擦“淚”，然后把帕子洗干凈提著罐子回了小院。 回屋子后，小桃滅了燈，兩手撐開帕子在壇底子裝的炭火上烤“帕子”老姨娘起身把青棉布蓋在小桃身上悄聲道“你出去累了一天，靠著墻歇會，我躺了一天，我來烤。” 第二天寅時時初（三點）小桃把身上溫婆子置辦的粗布衣脫了放在包袱里，翻出了三丫替她拼的衣服。老姨娘瞧著一塊塊布拼接的衣服也愣了下，穿好衣服，仔細的撲了撲。把銀子藏好。老姨娘覺得買的東西多讓小桃帶了5兩，剩了一兩藏在灶門墻角，又叮囑小桃把剪刀揣懷里。 外面黑黢黢的天空偶有一兩顆寒星閃爍，寒氣逼人。小桃頭上包了補丁衣服，縮著脖子到了大院，道姑們都在大殿里背著大門做早課，院子大門已經開了，小桃輕輕推開大門縫側身擠著出去了。 才剛往山下走，道旁大樹后突然有個身影輕聲道“小桃姑娘是我，想到你今天要去趕集，我要賣葛根粉就來等你一起。” 小桃驚了一跳，黑暗中少年身姿隱隱約約，小桃提著的心放下來，這么黑的天，要不是沒法，她也怕，她也不想黑夜里出門。 水生剛要用火石點他綁的火把，小桃拉住了他的袖子。輕聲道“水， 水生大哥，我沒驚動道姑出的門，走一段路再打吧。” 水生聽得心刺了一下，手快過腦子已經伸出去握住小桃的手“下山路難行，我牽著你。” 兩只冰涼的手握著兩人都愣住了，水生頓了下，走在前面小心翼翼的牽著小桃。 小桃路不熟偶爾踩空兩步，水生緊張不已緊緊的拉住了差點摔倒的小桃。不知為何，沒走多遠兩人手心都出了汗，越走越緊張。 還是小桃羞澀的說“水生哥，可以打火把了。水生趕忙道“好”悄悄的在袖口蹭了下手心里的汗。 火把亮起，少年一身干凈的灰色補丁短打，挎著個灰色包袱，火光把頭上的霧水照的反著光，這是多早就出門摸黑等著她啊！ 小桃趕緊扯下頭上的舊衣服，讓水生擦擦，水生不好意思接，小桃輕聲道“別讓你娘擔心，你要病了，誰照顧她。”這話就像喉嚨突然被人掐住出不了聲，只得接過，擦了擦，然后讓小桃趕緊包著頭。小桃無比認真的看著腳下的道，有了火把可以自己走了，自然也沒有看見水生火燒般的耳根。 天微微亮，兩人到了山腳，水生踩滅了火把。 待兩人到了小村莊天色微亮。已經好幾個婦人等著了。水生摸了摸口袋里的銅板，數了八個給車夫，支支吾吾道“這是我，我……和妹妹的。”水生腦子里打了個轉。讓人知道他替道觀修行的丫鬟付車錢，不大合適。 小桃知道水生家的困境。走到車夫面前遞過手里的布小聲道“大叔好！您看我帶了塊厚棉布，快過年了，做鞋再好不過。就是別人送的我娘舍不得用，攢了好幾年了，撲了灰，我們洗過，但絕對是新布，你看一個針眼都沒有，要不您讓旁邊做針線活的嬸子幫忙看看。” 話音未落，幾個嬸子大娘已經圍過來“嘖嘖嘖，這布摸著真細軟啊，這得是有錢人才能買的，鎮上得二十幾文一尺了。” 小桃眨了下眼，看來這種棉布比縣城貴一點。小桃有些難為情“大叔您看拿來抵我們兄妹的車資可好，快過年了，家里想省著銅板過年多割二兩肉。”話越說越小聲，大山的嬸子大娘們可難得有機會擁有這樣的好布，已經都想搶著給兄妹付車資換布了。這章沒有結束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！ 車夫一看這架勢，那可不能把布給了這群娘們占了便宜，回家媳婦得罵他死蠢。當即大聲道“小姑娘，這布我要了，管你倆去回。你和你哥記得午時末（午時：十一點到一點）在鎮口大楊樹等著，你們要晚了可不退錢給你們。”一把接過布。 小桃連忙應聲，水生欲言又止，小桃已經爬上車輕輕喊了聲“哥，快上車。” 水生平時為了省四文錢都是半夜出門走路去的。為著小丫頭身子虛弱這才咬牙狠心帶她坐了牛車，沒想到讓小丫頭付了。 大娘嬸子們都一副飛了只鴨子到鍋里撲騰一下又飛走了的心情，唉聲嘆氣的擠上車，水生連忙坐小桃外面替她擋風。 到了集上小桃到車夫跟前小聲道“大叔我和我哥能不能下次再坐一趟來的車？今天往回走的就不坐了。”車夫想到自己也不吃虧也就應了。 小桃讓水生在菜市賣葛根粉，她去買東西。水生怕她個小拿不動要陪她。 小桃也想看看靠著大山的市價，在市場轉了圈，糧行的糧食比縣城貴個一兩文，市場上賣菜的不多，也是，鎮上富人少，需要買菜的也少，靠近大山的農家誰舍得銅板買菜吃。 但是集上有農家娘子紡了粗布賣，只需8文一尺，縣城店里能賣到十二文。但是農家一般不會去縣城賣，坐車來回得八文錢，還得一文進城錢，擺攤又得花兩文。要賣不掉可不敢冒險。 小桃自己的家鄉，山矮小，河邊到山頂就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，沒有種麻的。所以縣城市場上沒有紡粗布自己賣的，靠山的地方可以在山坡種麻抵稅糧。 而且集上野雞也不少，就是冬天太瘦了，看上去一大只也輕飄飄的十五文一斤，鎮上的人更愿意吃點油水的。賣葛根粉的更是多，才六文一斤也是小桃沒想到的，靠著大山大人孩子能舉得動鋤頭都能上山挖，而且也沒有農戶去縣城賣。 一個模糊的想法在小桃腦子里升騰起來，靠近水生道“水生哥我，我想買麻去縣城賣，我在縣城店里看到粗布得十二文。這里才8文，快過年了，農家也得給老人孩子扯身布做衣服。……” 水生沒去過縣城，以前的大家庭也沒有買東西倒手賣的，他看到瘦弱的小桃眼睛里閃著光，他只看到小桃的嘴翕動，他覺得小桃膽子真大，一個丫鬟居然敢做這么大的主。更怕小桃遭到責罰，她這樣子和平時一副膽小靦腆的模樣實在差別太大。 只得小心規勸又不至于傷到小桃自尊心“小桃姑娘，你看，我們一早出來，你要去了縣城，回家也會晚。你的主子，會不會……？言未盡，但他覺得小桃懂他的意思。又補道你要實在有需要買的，我，我這里有十來文錢。”多的他也實在給不了，他指望著賣了葛根粉能換點面回家，家里馬上菜窩窩頭都吃不上了。 小桃堅定的道：“機會難得，馬上年下，過了年農家可很少有人舍得再買布。”而且邊說已經往一賣麻娘子身邊走，市場上的布她早已看了個大概。小桃打開布看了眼，布線頭少，細密厚實。舉起布對著光不透，嗯是好布。小桃認真輕聲問道：“大姐，你這布紡得真好，我家人多，想都買了便宜點不？” 賣布娘子也愣了，哪有小孩子能做得了主的？疑惑的問“姑娘，你家大人呢？” 小桃微微一笑“麻布價都差不太多，家中父母有事來不了，這不我哥也來了。” 水生聞言只得盡量挺直了腰背。賣布娘子打量了一番水生，站姿如松，眉眼俊朗。由不得就信了幾分。“姑娘你家大人說了要多少么？” 小桃一聽就知道成了。“大姐，我家人多，十幾口子呢，也就年下舍得給我們做身衣裳，布多點也不緊要，你這布一看就結實，留著以后再用也是一樣的。我外祖家好幾家親戚在縣城不遠，也托我娘幫著買呢，在我們這邊買，好歹省一文是一文。” 賣布娘子深以為然。農家誰家不是省一文是一文呢？“我這可是七丈布有余呢你全要的了么？” 小桃道“尋常人家都是買個幾尺，我這全要了，給你算七文可行？尋常人也是買個幾尺，你得賣好些個集了。” 這下婦人激動起來，打量小姑娘哥哥并沒有反對小姑娘，痛快的答應了。萬一賣不完，過完年可不好賣。賣布娘子打開布量了尺寸果真余了近一尺。 小桃從棉衣縫里仔細摸出一兩銀子來。“大姐是個實在人，我給您500文，您把背簍賣給我吧。” 大姐臉上揚起笑容，可不，她可是實在人，多得十文錢，可她背簍只有七八成新賺了。農家回家砍兩根竹子編一個就行。不過她沒讓小姑娘吃虧，多余了近一尺布呢。 賣布娘子找不開錢，突然想到自己娘家嫂子也在賣布呢，有些難為情的道“姑娘，你，你家親戚不也是需要買的么？可否看看我娘家嫂子的布，保證和我的一樣好，不坑人。就按照這個價。”說著把銀子放回小桃手里，一陣風似的跑到十米開外的地，生怕失了這個機會，拉著娘家嫂子就來，兩姑嫂氣喘吁吁的跑回來，趕緊放下背簍打開布給小桃瞧。 小桃仔細檢查確實和之前婦人的一樣好。量了六丈富余大半尺布，果真姑嫂都是敞亮人。嫂子一下賣完懵得不敢相信，連忙把自己背簍分文未要送了小桃，只收布錢420文。兩姑嫂籌了80文給了小桃，站在那里愣住半天還在心情激蕩。 水生已經在一旁急得臉色有些發白，這么多錢花出去，小桃會不會被打死？丫鬟月錢也不多，定是她主子的錢，自己是必須要陪著去縣城，定要想法子幫著賣了。水生背起背簍把兩大卷布放在在自己背的背簍嚴肅認真的對小桃道“走我后面，不能眨眼，盯緊了這布。”小桃認真點頭。 兩人急匆匆的坐了一輛一頭高大健壯的騾子拉的車往縣城趕。車主是縣城邊上的，來明德鎮辦事，順便拉人回去急著走，正合小桃的意。就是車資貴了兩文，兩人需十文。